大奥•新兰篇 第三十三章

这天夜里其实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因为工藤新一还有公务要忙,所以晚膳时分就回去了。毛利兰则与之前一样,先去柯南的房间哄他入睡。待他安然睡去,才回到自己的寝殿,一手捧卷读书,一手举杯喝茶。等到睡意酝酿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便让侍女们都回去休息,自己则换好寝衣准备就寝。


正值秋高气爽之季,屋外北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催动着人的睡意。毛利兰将刚从身上取下的桧扇拿在手中,静静地凝视半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案几上,眼里满是温柔。


躺在床榻上,毛利兰回想着今天与工藤新一相处时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忍不住甜蜜微笑。其实工藤新一离开了也才不过三刻钟,可是毛利兰竟然已经有些想念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毛利兰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沉溺于这种感情,原本的睡意竟也渐渐消失。摇摇头想要将工藤新一的模样赶出脑海,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喃喃默念佛经。如此默念了几遍之后,她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终于沉沉睡去。


不过毛利兰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是因为被褥太厚,亦或是其他缘故,她睡着睡着,身体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她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好像一种有什么大事会发生的预感让她翻来覆去无法安睡。她迷迷糊糊地往窗口的位置看过去,只见有些红光微微闪烁。


已经天亮了吗?


毛利兰揉了揉眼睛,想起身到窗边确认。哪知身体一直卧躺没有伸展,突然一动便牵动了白天的伤处。皮肤的拉扯让擦破的伤口突然一阵刺痛,毛利兰也因此清醒了许多。她走到窗边,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随即她不做二想,马上冲出了屋外,朝御殿南侧跑过去。


原来她所看到的亮光,并非天亮的前奏,而是火光将漆黑的天空染亮!


毛利兰透过窗子看到的只不过一点红光,走出大门再仔细一看,整个南院已经被大火包围。御守殿的南院有用来储存物品的杂物间,毛利兰猜测那里大概就是火源。不过真正让她担心的是同在一个小院子里住着的,在御守殿工作的侍女们。


她快速地叫醒就近睡在隔壁的惠子,简单向她说明情况,随即吩咐她立刻去通知宫野明美,安排救援人员过来。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惠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可是毛利兰沉稳的安排让她颇觉安心。


“兰夫人,您快些离开这里吧,我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喊人来救火的!”惠子不敢有所耽搁,边向外跑边回头对毛利兰喊道。


毛利兰心不在焉地看向南院的方向,并没有回应她。


跑到南院时,毛利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与还保持着安静的自己的寝殿相比,南院这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蔓延到了侍女们居住的地方,灼人的热气将身处其中的人团团围住,进退不得。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浓烟,稍微挨近一点便能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力量。


侍女们不辨方向,只得胡乱地四散开来,为了逃命而相互冲撞。毛利兰看到这混乱的场面非常着急,可是她的呼喊声完全被侍女们的尖叫和哀嚎淹没。她无法了解屋内的情况,情急之下,只好捡了地上一件不知道是谁落下的衣物,飞快地在院中放置的水缸中打湿,然后掩住口鼻冲进了火场。


此时的天空中,刮起了一阵狂猛的北风,惹得大火迅速地往旁边的正殿蔓延开去。除了已经冲进火场的毛利兰以外,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要救火救人,大家自顾不暇,也没有人注意到毛利兰这位她们本应该严加保护的对象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毛利兰进入到侍女们的寝居,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大火浓烟,她的眼睛被烟雾熏得几乎睁不开,她只好低俯着身子,小心地避开正燃烧着的地方,飞快地环视四周。


屋子里除了烈烈燃烧的木材劈里啪啦的响动之外,已经找寻不到其他的动静。毛利兰心里正想松一口气,暗自庆幸或许大家都已经逃出去了时,脚边却突然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险些被吓得摔倒在地,原来这竟是一个已经被烧得全身焦黑的人!毛利兰辨认不出这人是谁,因为不光是衣物头发,就连她的身体都已经被烧得不成模样,只剩下焦炭般的躯壳。她强忍着心中几欲作呕的恶心感,额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第一次见到了生命的脆弱,了解到渺小的人在这巨大的火焰之下是多么无力。她眼中酸涩无比,但是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软弱哭泣的时候,她应该做的是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助其他活着的人的机会。


她转头朝屋子的里间走去。比起外头,里间的火势稍小,毛利兰一眼就看到了被撞倒的屏风压住的一个侍女。虽然屏风压得她动弹不得,但是也正是屏风为她做了天然的遮蔽,让她幸免于被大火吞噬。不过此时屏风上也已经开始烧起来了,毛利兰赶快伸手去抬屏风。上面的木框已经变得滚烫,但她此刻只能忍耐。这屏风的重量对于女子来说并不轻松,好在毛利兰力气较一般女子大许多,她抬起屏风后索性用后背抵着,然后猛力一撞,让屏风往反方向倒去。


“你怎么样?你醒醒!”毛利兰拍了拍侍女的脸,但是她毫无反应。她心里一惊,伸手往她颈间探去。


还好,大概只是被烟熏晕了而已。


毛利兰又环顾了一下里间,里面一目了然,确认了里面已经没有其他人,她便扶着这侍女沿着刚才进来的路出去。


一直到真正离了火场,毛利兰才觉得自己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她小心地将侍女放置在安全处,转头看着着火处却仍眉头紧皱。北风的寒冷与火场的炎热融为一体,形成了奇异的景观,但是毛利兰无心在意。


这一入一出之后,她身上所着单薄的白色寝衣已经被熏得脏污,脸上亦是汗水满布,长发或贴在身上,或飘扬在风中,显得十分狼狈。


“兰夫人!”毛利兰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喊她。


“江户川大人!”毛利兰总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您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江户川文代是非常有经验的大奥女官,有她来安排她也可以放心许多。


瞧她衣着,看来也是从睡梦中刚醒来,连外套都没穿,不过比起毛利兰,还是显得干净整洁多了。


江户川文代看了看毛利兰,又看了看地上仍昏迷着的侍女,马上就猜出前因后果,想到这中间的危险忍不住道,“兰夫人,您也太胡闹了,怎么可以只身犯险?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将军大人和有希子夫人交代?”


毛利兰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只是笑笑不说话。


“来人,快些请御医师过来!”江户川文代冷静地作出安排,然后向毛利兰汇报道,“兰夫人,所有的侍女我都已经点过了,原本缺两人,加上您救出来的这个,还缺一个人。据已经逃出来的侍女说,她们逃出来时,那人便已经被烧着了,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只能等到火灭了之后再将她的尸体运出来。”


毛利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她想到刚才那具焦尸,只怕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人。回想那一幕,她仍然心有余悸。她知道现在要想把她的尸体救出来是不理智的,所以低声道:“我明白了。”


“宫野大人马上就到了,她会领着救火队一齐过来,这火虽大,总还是可以灭掉的。”


毛利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道:“对了,柯南呢?他没事吧?”


江户川文代微微一笑:“兰夫人放心,属下第一时间便赶到柯南殿下的寝殿将他带出来了。”


这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带着哭腔道:“大……大人,不好了……殿下他……殿下他……”


“殿下怎么了?”江户川文代急道,“你倒是快说呀!”


“殿下他不见了!”


“什么?”毛利兰和江户川文代齐声惊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殿下吗?为什么殿下会不见了?”江户川文代厉声道。


那侍女被她严厉的口气吓得更加惊慌,眼泪流得止都止不住。


毛利兰见状,心里虽然也很着急,但还是稍微掩盖了情绪,温言道:“好了,你先别哭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柯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侍女抽噎着,终于断断续续地道出了真相:“原……原本我牵着柯南殿下,他也一直……一直很听话,可是后来……后来他听到有人在议论说,说是兰夫人还在……在殿里……没有出来,就飞快地挣脱了我的……我的手,这时候有人撞了我一下,一转头殿下他就……他就不见了……”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


江户川文代怒道:“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倘若柯南殿下有什么不测,你就随着陪葬吧!”


毛利兰一想到柯南很可能又回到了正殿里便心急如焚,她看着大火已经烧向正殿,但是现在火势尚不算大。既然柯南是听说她没出来才跑走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往自己的寝殿跑过去了。


她立刻做下决定,打算回到已经烧起来的正殿,也就是自己的寝殿去寻找柯南。这时,宫野明美率领救火队终于到来了。


“江户川大人。”宫野明美还没走近,就感觉一个人影飞快地靠近自己。


“宫野大人,借你的外衣一用。”也不等她回应,这白影便已经将她的厚外套取了下来,往那个大水缸里猛地一浸,又将吸了水的衣袍高高扬起,盖在了自己身上,最后往寝殿方向跑去。


看她这一连串动作,江户川文代已经清楚她的意图,大惊之下高呼一声:“兰夫人!”


宫野明美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一身污脏的身影竟然就是毛利兰。


“宫野大人,这里就拜托你了,我随同兰夫人一起去找柯南殿下!”留下这句话,江户川文代也效仿毛利兰,就近从一个侍女身上扯下外衣打湿了披在身上,然后紧随着毛利兰跑了过去。


工藤柯南可是她的责任,她怎么能就此让毛利兰独自涉险?


宫野明美虽然非常担心,但她很清楚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留在这里坐镇,指挥灭火。于是她敛去眉间忧色,从容不迫地开始指挥起来。


而站在宫野明美身后的惠子则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祷着毛利兰能平安无事。


“将军大人为什么还没有来?将军大人……”惠子喃喃自语,“求求您,快来救救兰夫人吧……”


另一边,江户川文代很快就追上了毛利兰。毛利兰看到她竟然跟着来了,眼中满是惊讶:“江户川大人……”


“兰夫人都能为了柯南殿下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火场,何况我呢?”


毛利兰闻言想到,工藤有希子虽然也一直陪在柯南身边,可是真正事无巨细地照顾柯南的却是江户川文代,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怕也是情同母子吧?


知道多说无益,毛利兰便向她投去一笑,然后两人一同寻找起柯南来。


从南院到御殿是一条长廊直接通达的,而这长廊包裹在御守殿外头,由于一直被狂风侵袭,竟是丝毫没有被大火沾染,两人一路顺畅地达到御守殿门口,对视一眼,像是为彼此打气,然后毅然往火场中冲了进去。


这御守殿是给历代的御台所居住之处,论大小和规格,都是大奥建筑中的佼佼者。要想在这样一幢殿阁中找寻一个孩子,而且还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


虽然知道柯南可能是去了毛利兰的寝殿,但是沿途她们也不敢掉以轻心,都一一仔细搜寻,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响彻在熊熊大火之中。


“柯南!柯南!”


“柯南殿下!”


两人的声音交替着,重叠着,虽然越来越微弱,声音也变得沙哑,但是她们始终没有放弃。


“兰夫人,这火势只怕会越来越大,您还是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来找。”江户川文代看到毛利兰的眼睛已经被烟雾熏得泛红流泪,嗓子也几近失声,便劝道。


但是毛利兰只是摇摇头,仍继续寻找。


江户川文代只好躬着身子,加快速度以期能让她们快些脱离险境。她的眼神往旁边扫去,朦胧间好像看到地上倒着一个身形和柯南差不多的人。她走近几步,果然就是柯南!


“兰夫人!我找到柯南殿下了!我找到了!”她高声呼喊着毛利兰,然后抱起柯南的身子,粗略地察看了一下。


毛利兰很快地来到她身边,一边惊喜一边担忧:“怎么样?”


“兰夫人放心,”江户川文代看向她,“柯南殿下就是被这烟给熏晕了,性命无碍,也没什么外伤,实在是老天保佑!”


毛利兰想伸手抚摸他,好确认他确实平安无恙,但是突然瞥见自己手上红肿起泡,未免被江户川文代瞧见,便又缩了回来,只是笑着说了句:“实在是太好了!”


江户川文代道:“柯南殿下已经找到,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这里火势眼看着就要变大了。”


毛利兰刚想应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慢下了脚步。


“怎么了,兰夫人?还有什么事吗?”江户川文代有些奇怪。


毛利兰看了看只有几步之遥的寝殿就在眼前,又看了看周围的火势,心中思忖片刻便道:“我有件重要的东西必须去取,你带着柯南先出去。”


江户川文代手疾眼快地抓住她的衣服,阻止她道:“兰夫人,不管这东西有多重要,都没有您的性命重要,还是快些跟我一起出去吧!”


毛利兰却是打定了主意:“江户川大人,这寝殿近在咫尺,我取了东西很快就能出来。但是柯南现在这样,多在这里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向你保证,我一定马上就出来!”说罢,将那件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宫野明美的外套,包裹住了柯南的身体,然后独自向寝殿跑去。


江户川文代再想去抓,却险些被一条火舌烧到了手。毛利兰的身影很快就看不到了,她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柯南,心道:我先把柯南殿下送出去,再来接兰夫人就是了!


做好决定,江户川文代便将柯南小心地护在怀中,逃出了生天。


刚一出来,她就看到大批的救火者已经聚集在御守殿门前,宫野明美看到她抱着柯南跑出来,急忙迎了上来。


“殿下没什么事吧?”


“万幸,柯南殿下只是被呛晕了。”江户川文代将柯南递到宫野明美怀中,然后又一次打湿衣衫,准备再次进殿。


而意识到毛利兰没有一起出来的宫野明美惊道:“兰夫人呢?该不会还在里面吧?”


“属下护主不力,待到兰夫人平安出来之后,自当向几位大人请罪。”


“你刚才说什么?兰在火场里?”一个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说话的正是闻讯匆匆从中奥赶来的工藤新一。


虽然很想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室外,唯独毛利兰还在火场,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质问或者思考的时候。工藤新一飞快地抢夺过一个侍卫手中的水桶,猛地将水往自己头上淋了下去,然后往已经烧得连大门都塌了的御守殿冲过去。


“快拦住将军大人!”宫野明美最先反应过来,马上喝令侍卫将其拦住,就连一向怕事的田中次郎也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大有誓不放手的架势。


“你们快给我放开!兰她在里面,她在等着我!”工藤新一发了疯似的想挣开这些人的束缚,但是纵使他力气再大,也绝无可能摆脱五个成年男子的力量。


“将军大人,您不能进去啊!您是万金之躯,这火场里凶险万分,绝不能……”田中次郎颤颤巍巍地喊道。


但是工藤新一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眼中满是烧得通红的漫天火光,而他最心爱的人,却还在火场里不知生死。他不敢去想毛利兰在里面会经历怎样的危险,不敢去想她一个人在里面会有多孤立无助,他能够做到的就只有竭尽全力去到她的身边!


“兰!兰!”工藤新一已经有些陷入疯狂,“放开我,快放开我!”


正在这时,起火的御殿里传来一声巨响。工藤新一很熟悉那个声音,那是粗壮的横梁坠落的声音!在这样的大火中,毛利兰的腿上还带着伤,她能如同白天那样敏捷地躲过去吗?工藤新一这样想着,突然心里一凉。


“兰!”工藤新一的呼喊声撕心裂肺,响彻夜空,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不断燃烧的无情的烈火,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般的让他绝望。


一旁的宫野明美等人也都心里一惊,尤其是江户川文代。照理说,刚才她们发现柯南的位置距离寝殿并不远,如果只是拿个东西绝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而且刚才那声巨响……难不成毛利兰出了什么意外?


她走到工藤新一身边,带着决然的语气:“你们几个,就是死了也绝不能松开手!”她这话是冲着紧紧抱住工藤新一的五个人说的,然后便向着那死亡之门跑了过去。


宫野明美理解她的自责,但是她既非金刚之躯,贸贸然冲进火场只能是多赔上一条性命,便抢先一步拦在了她的身前:“江户川大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样的火情,不管是谁进去都只有死路一条!”她的眼中含泪,显然也是强忍着悲痛和担忧,江户川文代不再说话了。


宫野明美哽咽了一声,然后又走到工藤新一面前:“将军大人,兰夫人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只怕是……”虽然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冷静,尤其在现在工藤新一面临崩溃的时候,她作为御年寄更不能乱了阵脚,可是想到毛利兰对她的情谊,想到工藤新一和毛利兰之间的深厚感情,那几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听到了吗?”工藤新一开口。


“什么?”


“是兰的声音,是兰她在叫我,她叫我快去救她,你听见了吗!”工藤新一又突然发力,试图挣开那五人,却仍然徒劳无功,“你平日里不是和兰关系很好吗?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不救她就算了,为什么要拦着我!”


“宫野明美,快让他们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工藤新一额间颈间都已暴起青筋,说这一番话时,仍在不断挣扎。


“将军大人,没有保护好兰夫人,是我的失职,不管您要打要杀全凭吩咐,但是即便是死,我也绝不会让您进去!”


在场的人大多都心里清楚,毛利兰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幸,而工藤新一已经处在一个失控的状态,如果松开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堪设想的事情。


抱住他的田中次郎最明白他对毛利兰的感情,他也很了解工藤新一的个性,工藤新一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冲进火场,极有可能是为了殉情。毛利兰死了当然可惜,但是工藤新一身为幕府的将军,身系天下万民安危,如果出了什么事,那就不仅仅只是幕府换代这么简单的事了。


所以尽管他的手已经酸痛到无法忍受,他还是死死地抱紧不放松。


“你们放开……快放开……”又一轮的挣扎失败,一股无力感涌上工藤新一的心头。


为什么明明离你这么近,我却不能到你身边?就因为我是高高在上的将军?


工藤新一喘着粗气的身体渐渐瘫软了下来,眼神也渐渐失去了生气。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工藤新一喃喃自语,“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看着工藤新一近乎癫狂的反应,宫野明美向站在不远处的宫野志保使了个眼色。宫野志保会意,从携带的药盒中取出一根几乎看不到的银针,慢慢地朝工藤新一走过去。


可是,宫野志保刚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住了脚步:“兰夫人……”


声音虽小,但是站在旁边的人听到了。大家往御守殿门前看过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完全辨认不出是谁的人,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在场的人全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日夜贴身服侍的惠子最先认出她的身形,高呼了一声:“兰夫人!”

工藤新一仿佛被这一声唤醒,抬起了头。他看向那个和毛利兰平日打扮完全不同的人,突然鼻头一酸。他的身体颤抖着,即便握紧了拳头也无法抑制他内心的激动。


“兰……”是你吗?


那人走路很慢,姿势也十分古怪,身子在风中显得单薄而无力,好似随时都会被吹倒。


“你们快给我松开!”工藤新一怒吼道。


五人被他这声吼叫吓得都是一惊,也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宫野明美遥遥望去,那人身形确实和毛利兰相仿。她又看了看江户川文代,她看向那人的眼神也颇为激动,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向五人使了个眼色,让工藤新一恢复了自由。


工藤新一飞似的朝那人跑去,在一瞬之间便将那人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湿透了,北风一吹更是寒凉。而毛利兰刚刚从火场逃出,全身干燥炎热,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虽然均感不适,却都是满心的快慰。


再次感受到那熟悉的怀抱,毛利兰勉强支撑着身体的双脚终于软了,整个人瘫倒在工藤新一怀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工藤新一满腹的思绪想要对她倾吐,失去她的心痛,望而不得的绝望,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这些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滚,可是抱着这个此刻在微微发抖的人儿,他却什么都忘却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她的名字。


“兰……”


毛利兰却不应他,只是任由他紧紧抱着,即便他的力气让她都有些痛了,她也不出声。良久过后,工藤新一终于从自己的迷狂状态中渐渐清醒,发觉自己太用力了,赶忙松开了些。


两个人这才能好好地看看彼此。


此刻的毛利兰大概是他见过的最狼狈也最脏的女人,脸上和身上都满是浓烟熏过的黑色,身上原本的那股淡淡香气也被汗味和焦糊味所掩盖,唯有那双带着淡笑的眼睛,虽显得十分疲惫,却仍散发着柔和的光。


而工藤新一的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才的一桶水,还有之后的几经挣扎,让他看起来完全失了平常的英俊沉稳之态。


毛利兰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水痕,自眼角往下延伸到下巴。想到他在外面的焦急痛苦,心中有感同身受般的疼。他的眼中始终还有惴惴不安的痕迹,她便想转移话题让他轻松些。


“你哭了?”她打起精神和他开玩笑,可是嗓子却干哑得让她难受。其实工藤新一全身都是湿的,毛利兰便猜想他是与自己一样淋湿了全身,并未真的觉得那是泪痕。但是见到工藤新一望着自己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满是仿佛他一眨眼自己便会不见了的惊恐,让她心头有些酸楚。


这回是真的让他担心了……


现在虽然是温情脉脉,可是以她对工藤新一的了解,一会儿等他的情绪缓下来了,只怕自己少不得要被他责备一顿,但她转念想道:不管他一会儿说什么,自己都乖乖认错就是了,毕竟这次让他这么担心,确实是为自己任性的结果啊。


“是下雨了。”


“嗯?”毛利兰微微仰头,果然一颗水珠滴落在了她的脸上,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这场雨真是来得太及时了。”毛利兰发出感慨。


工藤新一却不再跟她说话了,一个双手横抱,便又将她置于怀中,然后稳步往宫野明美她们那边走过去。


众人纷纷围上来想要对她表示安慰,却都被工藤新一冷冷的眼神给逼退。


工藤新一冷声吩咐:“御台所的寝殿被烧毁,自今日起御台所就暂住中奥,殿中一干侍女的安置,就由御年寄安排。另外,等到柯南恢复意识以后,你就带着他连夜搬回西丸吧!”


他看向江户川文代,心中还是有些在意她将毛利兰留在火场的事,可是想到事情其实不完全是她的责任,而且毛利兰想必也不乐意见到她被处罚,借此机会让她带着柯南离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办法。


“宫野医师随我去中奥为御台所诊治,而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指挥灭火,田中你也留在这里,有任何情况随时到中奥来向我禀报。”他对着宫野明美和田中次郎吩咐道。


“是。”


宫野明美心觉让毛利兰住到中奥有些不妥,毕竟千百年来从没有哪个大奥中的女人能有这份殊荣。而且中奥乃是幕府重地,向来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如果就这样让毛利兰住过去,只怕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不过她转念想到,既然工藤新一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就证明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法,自己或许根本不用担心。


回到中奥后,工藤新一首先安排宫野志保为毛利兰检查,不过宫野志保表示由于毛利兰身体多处被碳色覆盖,最好先去沐浴干净才好做全面的检查。工藤新一便将她抱到原本是自己专用的浴池中,然后拿来了自己的寝衣。


虽然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不管是沐浴还是全身检查,他似乎都不适合在旁边看着。宫野志保也说这需要一段时间,让他不如先去处理火患的事。


经她提醒,工藤新一回想起整件事其实有很多蹊跷之处,于是微微颔首:“兰就先交给你了,一会儿检查完了你单独来向我禀明情况。”


“属下明白。”


“兰,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工藤新一在毛利兰耳边道。


毛利兰微一点头,冲他绽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又磨蹭了一会儿,工藤新一才离开。毛利兰的手微微颤抖着解开衣带入了水,热水接触到皮肤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全身都酸麻无比,双腿更是在热水的刺激下愈发痛了起来。


“看来兰夫人这回不是小伤啊。”看到毛利兰强忍的表情,宫野志保作出判断。


“伤不算重,只是我费了许多力气,现在才显得有些虚弱了。”毛利兰没有详细说明,不过她也并没有说谎。


宫野志保道:“伤得重不重,我等会儿一检查就知道了。”


“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治病救人我不觉得麻烦,只是此外还要应付难缠又不讲道理的病人的家人,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宫野志保忍不住抱怨。


毛利兰抱歉地笑了笑,心里却觉得很温暖。


她伸手去揉搓自己的头发,却发觉左侧短了一大截,不觉愣了一下。


宫野志保看到了她的动作:“刚才我就注意到了,这头发大概是在火场里被烧断了吧。”


“大概是吧。”毛利兰倒不觉得有多可惜,只是想到最紧张在意自己头发的父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回想起幼年往事,毛利兰忍不住笑了。


宫野志保道:“不如把另一边也剪掉吧,要是一边长一边短,那模样可着实有些奇怪。”她伸手去拿剪子。


“嗯,剪吧。”毛利兰触摸着头发,感受那种奇特的触感,觉得十分有趣,“不知道一会儿新一见到我剪了头发,会说些什么。”


“我看将军大人压根也不在意你究竟是长发还是短发吧?”连她都注意到毛利兰的头发被烧断了一半,她不信那个把毛利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工藤新一会没有注意到。


“再说了,这头发剪了以后长度还是及背,若是梳不成发髻,就拿一根发带轻轻束着就会很好看。我以前曾去过京都,我记得公家的发式就是披散着的吧?”


“确实如此。”


两人一边说着话,宫野志保一边为她检查诊治,最后她才发现,毛利兰身上的伤确实如她自己所言不算太重。


“只是这大片的瘀伤,若是被将军大人瞧见,只怕又要大惊小怪一番。”


肌肤已经恢复到玉色的毛利兰脸上一红,道:“这里……他不会看到的……”她的瘀伤主要在大腿上,除非两人要同房,否则他哪里有机会能看到这样隐私的部位?


宫野志保一愣,半天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没有……”


毛利兰这回连耳朵也红了,沉默着当做承认。


“不会吧?将军大人竟然忍了这么久?”宫野志保现在倒有几分佩服起工藤新一了。


她赤裸裸的调侃让毛利兰不由得避开她的眼神。


毛利兰的伤多半是外伤,上药之后竟然全身每一处都有包扎的痕迹,就连手掌都被包得严严实实,这让她哭笑不得。


刚想说些什么,宫野志保就看出了她的意图:“这包扎是必须的,烫伤不比其他外伤,处理伤口要十分小心才行。”


毛利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好了,我先去给将军大人汇报你的伤情,”宫野志保唤来两个侍女,“你们两个扶着兰夫人去将军大人寝殿休息,要小心不要碰到兰夫人的伤口。”


“宫野医师!”毛利兰突然叫住她,“麻烦你尽量说得委婉些,别让新一他太为我担心才好。”


“兰夫人放心,属下只会据实以报,至于将军大人他担不担心嘛,这恐怕跟伤得严不严重也没有多大关系吧?”宫野志保微微一笑,随即出了门。



未完待续

17 Feb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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